见到贺兰这般作态,陆明珠心里直叹气。

    堂堂贺家继承人,年过半百了都,遇到事居然慌里慌张地跑来,一点都不稳重,落在其他人眼里会怎么看他?

    不光是佣人,还有一直不服贺兰接班的兄弟姐妹。

    难怪契爷不得不为贺氏集团重新挑选管理者,免得家业被子孙败光。

    贺云也微微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

    贺兰心头一紧,忙道:“矿上塌方了。”

    贺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矿上塌方,你不立刻赶去处理,来找我干什么?看你这么着急,肯定是我给你的矿出了事。哪个矿?什么原因导致的坍塌?负责人是谁?有没有按照规定让工人下矿?底下埋了多少人?救援工作进行到哪一步了?”

    贺兰被训得抬不起头,微黑的脸膛透着一丝红。

    羞得!

    他接到矿上打来的电话就立刻来找贺云了。

    见他一问三不知,哪怕贺云养气功夫到家,此时也忍不住动怒,“你愣着干什么?你以前跟我处理过这种事,不是没经验,立刻马上安排专业人员去搜救,不能有丝毫耽搁!”

    陆明珠觉得贺兰一定很尴尬,尴尬到恨不得用脚趾头在地上抠出三室两厅,连忙出声道:“契爷,大哥来找您肯定是因为您是家里的定海神针,他遇到事就下意识地想到您。现在您教大哥,大哥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等贺云开口,她就对贺兰说:“救人如救火,大哥快去矿上啊!要是事态严重,您必须得亲自出面善后才行。”

    二十一世纪尚且时有矿难发生,何况现在。

    基本上是九死一生。

    并不是陆明珠过于悲观,而是事实,无论此时她有多么担心都无济于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催促贺兰去现场再催促救援人员。

    贺兰感激地看陆明珠一眼,“我这就去。”

    丢下这句话就抬脚走了。

    陆明珠接着安慰贺云:“大哥以前习惯听您发号施令,遇到事下意识地来向您请示不是很正常吗?他要是不来,说不定您又觉得他不尊重您了。”

    贺云不在家倒还好说,偏偏他回来了。

    他可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并没有因为把财产分下去而有所改变。

    “也就你愿意为他说情。”贺云对这帮子孙早就不抱希望了,抬手把用过的毛巾交给管家,同时交代道:“去问

    问是怎么回事。”

    贺兰来去匆匆,没说清楚具体情况。

    管家恭敬地答应下来,“应该是连日多雨导致矿山坍塌。”

    “那就更应该追责。”贺云自己是矿工出身,发家后有了自己的矿,就给予旗下矿工许多福利,平时格外注重安全问题。

    虽然,避免不了会发生矿难。

    但,贺氏集团给予的抚恤金向来丰厚,堪称业内第一流。

    管家临走前问道:“还要给先生和小姐备车吗?”

    陆明珠连连摆手,“不去养珠场了,先不用备车,其他出游计划也暂时搁置。”

    贺氏集团旗下的矿山发生事故,肯定会上当地报纸,在这种情况下,贺云不露面处理倒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毕竟他早已退下来了,现在主事的是贺兰,但若他们出去游玩,被有心人发现拍照继而报道,少不得说他们是没有人性的资本家。

    听到陆明珠如此体贴,管家情不自禁地看向贺云。

    贺云微微颔首,“听明珠的。”

    “是。”管家自觉地告退。

    陆明珠抱着花,一张脸比花更艳,清澈如水的眼眸望着贺云,“契爷,我也回去啦!待会和君峣一起陪我爸找您一块儿吃早茶。”

    贺云却道:“先陪我听听管家怎么说。”

    “这不好吧?”陆明珠无意参与到贺家的生意当中。

    贺云反问道:“哪里不好?你是我女儿,也是贺家的一份子,忍心看我一个老头子独自面对你大哥很有可能应付不来的责难吗?”

    陆明珠惊呆:“大哥处理不了?”

    不应该呀!

    “很有可能。”贺云说得那叫一个认真,“所以我得以防万一,提前做准备。”

    陆明珠半信半疑地随他到书房。

    管家已拿到相关资料,毕恭毕敬地向贺云汇报。

    因连日暴雨造成坍塌的是一座锡矿,是贺云当年以私人名义拥有的第二座矿山,开采已有半个世纪之久,未曾有枯竭迹象,每年依然有大量产出,算是贺氏集团旗下矿业公司的支柱产业。

    目前,这座锡矿有二十几个矿工被埋,挖掘救援工作正在进行当中,很受外界关注。

    贺兰已经赶过去了。

    贺云沉着脸,眼神凌厉,“谁是采矿部的负责人?没做安全措施就让工人下矿吗?”

    管家嘴唇略动一下,低声道:“是天启少爷。”

    “那是谁?”陆明珠好

    奇地问道。

    因为她发现贺云罕见地沉默下来了。

    管家没敢回答,还是贺云开口:“是阿萱大舅舅的小儿子,阿萱的表弟,阿玥的表舅。阿萱大舅舅早先跟着我干的,后来因为阿萱母亲去世后我再娶的事对我感到很不满,拿到赚的钱后就另起炉灶,平时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把最钟爱的小儿子送到咱们矿上了?”

    最后一句问的是管家。

    因为在他梦境中,在自己意外身亡后,撕咬贺家最厉害的就是这位大舅兄,完全没有顾忌外甥外甥女的不在,所以贺云这些年结束了和他的很多合作。

    管家立刻回答说:“大舅老爷八十一岁那年半边身子瘫了,不良于行已有三年,身体衰弱得厉害,底下十几位少爷争产争得很厉害,可以说是打得头破血流,一度闹出笑话上新闻。天启少爷年纪最小最受宠爱,本事却一般,争不过上头的十几个哥哥,进入家族公司后屡遭刁难,大舅老爷就托大少爷在咱们矿上给他安排一份工作,觉得简单能胜任,还可以学到足够的管理经验。”

    陆明珠眨眨眼,好奇地问道:“年纪小是多小?总不会比阿玥还小吧?”

    明玥和自己同龄,也三十多了。

    “比阿玥小得多,今年有二十了吗?”贺云和大舅兄多年没接触,直接问管家。

    管家回答道:“二十四。”

    “哇!那么老还能生孩子,宝刀不老呀!”算算这位大舅老爷生幼子的年纪,陆明珠深觉佩服。

    仔细一想,又不稀奇了。

    她穿越前生活的世界里还有八十多岁老先生和小娇妻生孩子的呢!

    年过花甲老太太生孩子的也不是没有。

    贺云淡笑:“那是他第二十房小妾所生,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十八。因为是老来得子,所以阿玥大舅舅平时最偏心小儿子,也有把家业传给他的意思,其他孩子自然不满,内部斗争导致他们家公司多年寸步不前。”

    陆明珠就问:“今天的矿难和他们有关吗?”

    依照这种情况而言,不能怪她阴谋论。

    贺云看了管家一眼,管家心头一凛,“我立刻派人去调查。过去两年,在天启少爷的管理下,不是没遇到比今年更大更久的雨季,但没出过事。”

    这次真的很突然。

    管家走后,陆明珠转转眼珠,打量贺云的书房,发现和香江贺家大宅里的摆设差不多。

    满眼都是书。

    窗下还有小榻,供主人休息,其

    侧有几,几上有只美人耸肩瓶,目测是古董。

    可惜了,贺云常年不回来。

    陆明珠正要开口告辞,忽然看到贺云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红色皮面首饰盒。

    这场景太眼熟啦!

    经历没有一万遍,也有上千次。

    陆明珠眼神亮晶晶地望着贺云,果然听贺云温润柔和的声音道:“昨儿看到一套宝石戒指觉得很适合你,拿去轮流戴着玩。在矿上事故解决前怕是不能带你们四处游玩,委屈你了。”

    陆明珠喜滋滋地用双手接住,“不委屈呀,一点都不委屈,这么大一座庄园够我逛好几天呢!”

    大得足以跑马。

    打开首饰盒一看,原来是个戒指收纳盒。

    里面有九排戒指,每一排都有九枚,加起来就是九九八十一枚,款式无一重复。

    主石极大颗、极珍稀。

    红宝石是鸽血红,祖母绿是木佐绿,蓝宝石是矢车菊和皇家蓝,钻石有粉钻、蓝钻、绿钻、红钻和黄钻,还有各色大珍珠、猫儿眼、红珊瑚、绿翡翠等。

    五颜六色,光芒璀璨夺目。

    简直是一场视觉盛宴。

    陆明珠虽已拥有无数,但收到礼物的时候还是觉得很开心,“谢谢契爷,您一定费了很多心血吧?收集到这么多极品珍珠宝石可不容易。”

    贺云轻描淡写:“底下的人很会投其所好,收集没你想象中那么困难。”

    说着,他伸手从陆明珠因接首饰盒而放在案上的花束里挑出九枝插进案角的花瓶里,余下的则插到榻侧茶几美人瓶中,朵朵娇艳欲滴。

    于是陆明珠就没能把花带回去。

    回到住处后发现陆父早就起床了,没有谢君峣的身影,应该还在呼呼大睡。

    陆父忍不住问:“小谢他天天如此吗?”

    “没有呀!他上班时要是天天睡懒觉,大哥肯定不同意。”陆明珠很注意维护谢君峣的形象,“现在他不用上班,当然要睡到自然醒了。人生中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咱们得包容!”

    陆父呵呵两声。

    几秒钟后,指着陆明珠手里的首饰盒,“你契爷给你的?”

    猜都不用猜。

    陆明珠点头,顺手打开给他看,“九九八十一个戒指哦,亲爹啊,亲爸,契爷可比您大方多啦!”

    来吧,亲爹,是时候一较长短一争高下了!

    陆父啧啧两声,“我现在不上你的当

    了。

    陆明珠嘿嘿一笑,满脸无辜地说:“我也没说什么呀!您理解错误。

    陆父满脸不信。

    小女儿是什么性子,他早摸透了。

    以为她结婚后有了孩子就改性子?

    做梦!

    陆明珠假装咳嗽,清了清嗓子,“爹啊,亲爸,您现在财力大不如从前,该我好好孝顺您啦!您想要什么?此次旅途中您的一切消费由我买单。

    ?)

    她可是香江女首富!

    陆父没好气地说:“我要一座金矿,你也给我买吗?

    “那可买不起!

    陆明珠从来不会打肿脸充胖子,“我的矿还是您给的呢!您换一样吧,换成我能买得起的。

    “那没有了。

    陆父对身外之物早已无欲无求。

    他现在求的是长寿。

    好好活着,看着子孙后代一代更比一代强,再看国家如苏醒的巨龙再次腾飞,不负先烈的牺牲。

    陆明珠见他没兴趣,转而换个话题,说起锡矿坍塌事故和贺萱舅家争产诸事,顺便调侃老爹:“在生儿育女上您可是输了一大截!

    陆父赏她一个爆栗子。

    “你得庆幸你爹我收心了。

    为了这个小女儿自己可真是牺牲巨大。

    陆明珠捂着额头,“君子动口不动手。

    陆父理直气壮地道:“我是你爹,不是君子。

    “是是是,亲爹!

    陆明珠坐到陆父身边,抱着他的手臂,“亲爹,待会儿一会和契爷共度早餐,可行?

    “你先去叫小谢起床。

    陆父就没见过这么懒的。

    陆明珠笑嘻嘻地进了卧室。

    谢君峣被她亲醒,睁开惺忪的眼睛,一把将调皮的妻子拉到怀里,翻个身,颠倒过来。

    陆明珠捂住他亲过来的嘴巴,“别闹,起来吃饭啦!

    脸埋在她颈窝,谢君峣闷声道:“我们自己吃还是和契爷一起?

    “一起,贺氏集团旗下有矿山坍塌,贺兰大哥已经前去处理,我们可不能不闻不问。

    陆明珠还挺担心贺兰解决不了。

    谢君峣眼神瞬间清明,“贺兰大哥也经历过事,不至于摆不平。

    结果,他还真没摆平。

    陆明珠和谢君峣陪陆父正在贺云那儿吃早茶,管家就进来禀报,说矿上救援不顺利,有不少人阻止救援人员下矿,其中有一部分还是被埋矿工的家属。

    有人阻止,自然也有人反对阻止,对上后干起来了。

    而此时,又下起了雨。!